电脑上的输入法,几乎每周都有词库刷新的通知。从“限行”到“限购”,从“蚁族”到“高帅富”……这些语言长河最前端的浪花,或是昙花一现,消失在生活的沙滩中;或是润物无声,进入长久的思想潮汐,形塑整个时代的思维。
近日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推出第六版,3000多个新词条引人注目。无论是“潜规则”还是“宅”、“北漂”,被收入词典,无疑象征着一种定型。相对“发明”这些新词的网络、媒体或公众,词典的解释更完备,使用也更规范,这在赋予新词以“身份”之外,也丰富着汉语的语汇库。
不过,哪些词语能进入“万神殿”,却也让词典编撰者颇费思量。围绕一些词汇取舍的讨论,让人更深入地思考相关问题,比如引来广泛争议的“剩男”、“剩女”。
语言的要义,同样是表达。世界不舍昼夜朝前飞奔,每每跑出语言的墙外。面对一日千里的变化,新语汇也如雨后春笋般萌生。词语如同一面镜子,客观地呈现世界,也呈现出语言的使用者对世界的认知。从这个角度上看,词汇“存在即合理”, 作为记录者、观察者和规范者,需要摘掉各种眼镜,更多地从语言本身考量这些词汇。
在解说词典修订原则时,修订主持人也数次强调“规范”,强调了“通用性”、“生命力”,这都是从语言本身出发,一部“词汇身份登记册”所应有的标准。“神马”作为新词落选、“宅”的新意却登堂入室,莫不是基于这样的考虑。
不过,按照修订主持人的解释,“剩”字的新含义被拒之门外,却源于价值观的判断,是因为“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不够尊重人的”。这样的选择,或许有其道理。不过,附着于语言的价值判断,往往是在使用时才生效。比如,一些侮辱人的词汇,出现在相关民俗学、语言学论文中,就只是“科学材料”而已。
说到底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只是一本词汇类工具书,编撰的目的,不是为了道德说教,更不是为了统一思想,而是为了方便查阅。不管是褒义词还是贬义词,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的不良含义,或许都应保留下来,不能在忌讳中失却客观。因为词典唯一的标准,只能是语言本身。如若秉持道德判断,“哑巴”、“瞎子”早该清除出去,而“混蛋”、“王八”更是污了人眼。
退一步说,即便在“剩”字是否真有“不尊重”的意思上,仍可斟酌。在谈到“被”字在“被代表”、“被小康”中呈现的新意时,这位主持人说其中有一种 “幽默的”、“无奈的”色彩。自嘲形单影只的无奈,透露待价而沽的期待,“剩”难道不是在透露同样的情感吗?这样的理解也从一个侧面说明,对词语做简单的价值判断,是件有风险的事。
从影响力、生命力和规范性的角度看,“剩男剩女”已经符合收录的标准。或许,对于这种有价值争议的词汇,更好的方式是在词条中加以说明。比如,在英语世界影响广泛的《袖珍牛津词典》,就因为1924年版在“Jew(犹太人)”一词“欺骗,欺诈”等负面含义前加上标签来表明其贬抑色彩而备受好评。实际上,在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,“混蛋”一词就加注有“骂人的话”。如果实在觉得道德有瑕,也同样可以给“剩男剩女”贴上类似“含轻蔑意”的标签。
北大教师安平秋回忆,1970年修订《新华字典》,因为主席姓“毛”,“茹毛饮血”一词也差点未能过关。我们早已走过个人崇拜和政治挂帅的时代,在坚持正确导向的前提下,保持语言系统最大的开放性,或许是语言工作者应有的责任。